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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啸天被灰焰焚成虚无的消息,在死水微澜的烬余村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一个倒卖无垢结晶的废人,一个性情乖戾的边缘人,他的消失,就像一颗石子投入腐骨沼泽,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溅不起来。人们更在意的是江晚音的死,以及那个突然成了孤儿的孩子。
江晚音生前沉默,像一块黯淡的、浸了水的木头。她的话语少得可怜,却能在那双常年低垂的、温顺的眼眸里,寻到一种无声的和善。她用自已枯瘦却灵巧的手指,帮隔壁缝补破旧的衣衫,换取邻里施舍的一捧杂粮或几片干硬的菜叶。正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善举,竟在这冰冷的铁壁下,撬开了一丝缝隙。通样在底层泥泞里挣扎沉浮的苏家母女,动了恻隐之心。
苏清璃的母亲,也是一个天生九窍瘀堵、生来与元力断绝的可怜人。她的丈夫,或者说苏清璃的生父,只存在于她模糊的只言片语和一个神秘的弯月玉佩中。她独自一人,在这吃人的地方,艰难地抚养着额头有着奇异九尾天狐印记的半妖女儿。生活的重压和村中人对半妖的歧视欺凌,让她对通样不幸的江鼎感通身受。
在江晚音那潦草的葬礼之后,苏母深吸了一口气,顶着村舍阴暗角落里投来的几道混杂着好奇、嘲弄甚至不怀好意的目光,沉默地、坚定地走向那个蜷缩在断壁残垣下的角落、眼神空茫如被抽走魂魄的灰暗身影——江鼎。
“孩子,”苏母蹲下身,声音放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带着一种被生活搓磨后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暖意,缓缓渗透进江鼎冰封的感官。“跟苏姨回家。以后,那就是你的家。”
江鼎却像一尊用石头雕琢的小兽,僵硬得没有半分回应。他低垂着脑袋,视线死死钉在脚下混杂着灰烬和泥水的污秽地上。母亲被林啸天那只畜生……他不敢再想。这痛苦太巨大、太冰冷,将他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温度。
就在这时,苏母身后那扇漏风的木门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是苏清璃。
那是江鼎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个女孩。仿佛一道微光,穿透了他世界厚重的阴霾。她看起来比自已还小一些,个子纤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衫。她的脸很小,下巴尖尖的,皮肤在烬余村终年笼罩的灰暗天色下,显出几分缺乏血色的苍白,像未施釉的细瓷。但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得宛如从未见过天日的清泉,蕴着光,却又仿佛藏着无数细碎的故事和懵懂的好奇。此刻,这双宝清澈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望着他。
顺着她的额头向上,在几缕柔软垂落的发丝下,一道奇异的印记若隐若现。淡粉色,形似简笔勾勒却又暗合天道轨迹的九条狐尾,精致地盘踞在她眉心上方,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难以言喻的灵动气息。江鼎知道,那是半妖的烙印,是他们与常人格格不入的证明,也是苏清璃遭受白眼的根源。他看着她,心头那股冰封的恨意不知为何悄然松动了些许,掺杂了一丝陌生的、通样是被排斥者的共鸣。
日子在烬余村沉重缓慢的呼吸中,一日复一日地爬行。苏母笨拙却竭尽全力地照顾着两个孩子。苏清璃则像一个执拗的小太阳,用她那颗天真未泯又带着几分敏感的心,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接近着江鼎这座冰山。她会在江鼎独自一人缩在角落时,一声不吭地坐到他对面,安静地用小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偶尔抬头送上一个怯生生的、却足以照亮方寸之地的笑容。在苏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苏清璃小心翼翼的亲近下,江鼎那层坚冰般的外壳,终于被一丝暖意悄然融化。苏清璃成了他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两个孩子,两个都被这肮脏的世界抛弃的孩子,一个被父亲嫉妒、母亲又为他而死,一个顶着半妖的烙印和未知的血脉,在这被世界遗弃的角落,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