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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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无休无止地敲打着忘忧阁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急切地叩问着门扉。门内,却是一方奇异的静谧天地,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湿冷。空气中浮动着旧木、陈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无数种被剥离情感的微妙气息,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当铺味道。墙壁上高悬的几盏古旧琉璃灯,投射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柜台后我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模糊。
沈掌柜。柜台前的老妇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生活彻底榨干后的麻木。她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将一只破旧的粗布口袋小心翼翼地推过光滑的乌木台面。那布口袋鼓鼓囊囊,表面却隐隐透出一种近乎实体化的、沉重粘稠的灰暗光泽,令人极不舒服。这是……俺对那不成器的儿子的‘母爱’。
我——沈璃,忘忧阁的评估师,目光平静地落在布口袋上。无需言语,也无需刻意催动什么秘法,一种天生的、近乎本能的看见已在我意识深处展开。那团灰暗的光晕中,交织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寒夜里佝偻着身子在灯下缝补的身影,饥饿时偷偷省下最后一口干粮塞给儿子的动作,无数次失望后依旧浑浊却固执的牵挂……这些画面碎片被一种更为庞大、如同沉甸甸黑铁般的怨怼和绝望所覆盖、碾压。那怨怼源于儿子长久的忤逆与索取无度,那绝望则是对耗尽一生心血却只换来背叛的无声控诉。
成色驳杂,我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冷,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波澜,怨气过重,蚀了本真。最高,纹银十两。
老妇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枯槁的手指在契约上按下一个歪歪扭扭的指印,抓起那几块轻飘飘的碎银,佝偻着背,像一片被风雨撕碎的枯叶,无声地融入了门外无边的雨幕里。那承载着她一生为母之心的布口袋,被我收入柜台下方一个特制的、刻满细密符文的暗格中,如同埋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忘忧阁的生意,大抵如此。世人有太多承载不住、急于摆脱的情感重负——初恋的酸涩微光,勇气的灼热碎片,良知的冰冷刺痛……它们被剥离、被封装,成为一件件待价而沽的奇异商品。而我,沈璃,便是那个为这些无形之物定价的冰冷标尺。我天生无感,心湖如万年玄冰,不起微澜。他人的悲欢离合,于我眼中不过是色彩各异的光影图谱,价值几何,一目了然。这并非诅咒,而是天赋,是我在忘忧阁立足的根本。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滂沱,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和青石板路上,发出连绵不绝的轰鸣。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入了墨海深处。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力量从外面缓缓推开。一股裹挟着浓郁水汽和刺骨寒意的风猛地灌入,吹得柜台上的烛火剧烈地摇晃起来,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舞动,如同无数挣扎的鬼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线。
他穿着一件宽大得有些不合身的黑色斗篷,兜帽压得极低,阴影完全遮蔽了他的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紧抿着的薄唇。斗篷的下摆和肩头湿漉漉地滴着水,在门口的青砖地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步履沉稳地走近柜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压迫空气的重量感。整个当铺里那种属于无数情感的、混杂而微弱的场,在他靠近的瞬间,竟诡异地被排开、压制了下去,如同溪流遇到了坚硬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