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6/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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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癸酉日。
风,自北方荒原卷地而来,带着沙砾的粗粝和黄河水腥涩的气息,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姒墨一身玄色深衣,风帽低压,独自跋涉在莽莽苍苍的河岸荒滩上。脚下的土地干裂坚硬,稀疏的苇草枯黄焦脆,在狂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她手中紧握着那枚玄玉圭,玉圭上古老的刻纹硌着掌心,隐隐透出一丝奇异的温热,像一颗微弱搏动的心脏,固执地指向东南方向——奇门推演中休门所在的方位。依照太卜所算,二十里外,便是应兆之地。
日头渐渐西沉,将浑浊的黄河水染成一片刺目的血金色。风更烈了,卷起漫天黄沙,遮蔽了远方的视线。就在这昏黄混沌的天地间,一座简陋破败的渡口,如同被遗忘的朽骨,突兀地出现在视野尽头。几根歪斜的木桩勉强支撑着一个小小的草棚,棚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条朽旧的小船,被粗砺的麻绳拴在岸边的木桩上,在湍急的浊浪中无助地起伏、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
二十里,不多不少。
姒墨的脚步停在了距离渡口十余丈远的一片乱石滩上。风帽下,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飞舞的沙尘,牢牢锁定了草棚下那个蜷缩的身影。
不是预想中凶神恶煞的白虎,亦非寻常的皂衣妇人。
那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瘦削得惊人,嶙峋的骨头几乎要刺破身上那件粗糙不堪、遍布污渍的麻衣。那麻衣,是丧服!最粗劣的斩衰之服!他背对着姒墨的方向,面朝着浑浊汹涌、奔流不息的黄河水,像一尊凝固的、被悲伤和绝望彻底掏空的石像。一头乱发纠结如枯草,在狂风中凌乱飞舞。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旧葛布包裹的狭长物件,抱得那样紧,仿佛那是他仅存于世的全部依托。他微微佝偻着背,肩膀在风中抑制不住地、细微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恸。一种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窒息。
白虎皂衣……原来应在此处!这亡国失怙、身披重孝的流亡公子,便是预言中那身披丧服的白虎!凶煞之兆,竟以如此极致悲凉的姿态呈现。
玄玉圭在姒墨掌心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强大而尖锐的意念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入她的脑海——一幅幅破碎而惨烈的画面:巍峨的宫殿在冲天的烈焰中轰然崩塌,精美的器皿碎裂一地;冰冷的戈矛刺穿华美的衣袍,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张张曾经尊贵、此刻却写满惊骇与不甘的面孔在血光中扭曲、倒下……最后定格的,是一双眼睛,属于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不是泪水,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刻骨铭心的仇恨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