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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啼哭断人肠
暗夜沉沉,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厚重绒布,严严实实地蒙住了窗外的世界。屋里唯一的光源,是床头那盏小夜灯,挣扎着吐出一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林满满怀中那个声嘶力竭的小小身体。婴儿的啼哭尖锐又执拗,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穿透力,一声接一声,狠狠砸在耳膜上,也砸在她早已绷成一根细弦的神经上。
乖,宝宝乖,妈妈在呢…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磨损的砂纸,在寂静的夜里摩擦。手臂机械地摇晃着,怀抱里的小人儿却毫无妥协的意思,小脸憋得通红,四肢拼命蹬踹,用尽全力向这个寂静的世界宣告他的不满。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奶腥味和排泄物气味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又拉了。林满满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忍耐。她抱着孩子,动作有些笨拙地挪下床,走向角落的尿布台。冰凉的塑料台面触碰到婴儿柔嫩的皮肤,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
就在这哭声的间隙里,门把手被无声地拧开了。一道挺拔、冷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门框的阴影里,如同夜色里骤然凝结的一道冰棱。陆沉回来了。他穿着笔挺的军装常服,肩章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刚结束一场跨越两个时区的紧急视频会议,眉宇间凝着驱不散的疲惫,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坚硬的东西——一种习惯于掌控和决断的人被家庭琐事边缘化后,强行压抑的焦躁。他的目光扫过妻子凌乱的头发、眼下的青黑,落在尿布台上那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小身影上。那哭声像无数细小的针,扎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林满满手忙脚乱地清理、擦拭、涂抹护臀膏,动作因为疲惫和婴儿的扭动而显得滞涩。空气里弥漫着婴儿湿巾特有的清淡香气、排泄物的味道,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倦怠。
温度。陆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空气,瞬间盖过了婴儿的哭嚎。
林满满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没抬头,继续用力按住乱蹬的小腿,试图把新的尿不湿粘好,声音闷闷地从乱发后传来:什么
冲奶粉的水温。陆沉的语调没有起伏,带着不容置疑的精确性,仿佛在下达作战指令,晚上八点十分那次,你冲的奶。温度计显示四十二点三度。手册规定的最佳区间是四十到四十二度。上限临界值。他向前跨了一步,军靴的硬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在这被哭声填满的房间里,竟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林满满的头顶。她猛地直起腰,一手还按着孩子光溜溜的小屁股,另一只手胡乱地把额前汗湿的头发撩开,露出一双燃着怒火的眼:陆沉!现在是凌晨两点!你儿子在拉屎!在哭!哭得嗓子都要劈了!你他妈跟我讨论八点十分的奶温超了零点三度!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劈叉,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