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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它们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哲颓然坐倒,双手深深插入发间,声音带着哭腔,毕业展后……他们说我的东西没灵魂……是技巧堆砌……是……是‘漂亮的垃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画了……我画什么都是错的!我……我是谁我的画又是什么一堆……一堆无意义的颜料吗他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存在主义的恐慌,然后……然后一切就开始变了。颜色越来越响,越来越重……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疯狂的万花筒……我……我被困在里面了……找不到出口……极度的疲惫和恐惧终于压倒了之前的亢奋,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低语:周医生……救救我……或者……告诉我,出口在哪里
阿哲的反向色盲或感官过载,其根源渐渐浮出水面。它并非纯粹的生理病变,而是一次剧烈的存在危机和艺术身份认同崩塌后,潜意识将内在的精神风暴——对自我价值的根本怀疑、对艺术本质的深刻困惑、对意义的疯狂渴求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焦虑——彻底外化、投射到了感官层面。外在世界的色彩、声音、气味,成了他内心混乱、无序、痛苦和呐喊的放大器与代言人。他感觉被世界攻击,实则是被自己内心的狂风暴雨所席卷。那幅画里即将被色彩吞噬的人脸轮廓,正是他摇摇欲坠的自我的象征。他迷失在由自身痛苦创造的感官炼狱里。
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内心风暴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年轻人,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震撼于人类感知系统那惊人的可塑性——竟能将如此抽象的内在风暴扭曲成如此具象、如此具有侵略性的感官现实。同时,心底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轻轻触动。曾经,我也执着于画笔,在画布上涂抹过自己的想象和情绪。是什么时候,为了追求专业和理性,将调色盘和画笔束之高阁,任由生活的色彩日渐单调、归于安全的灰白阿哲的痛苦,像一面扭曲却刺目的镜子,映照出我自身某种被忽视的干涸。
周遇的诊疗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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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2日,夜,寒风渐起
台灯的光晕在深蓝色的日记本上投下温暖的一圈。笔尖在纸页上移动,留下沙沙的声响,像在梳理纷乱的思绪。
苏女士的疼痛,是沉默的身体在代偿失语的心灵。每一次锐痛,都是一段被掩埋的悲歌,一次未被听见的呐喊。帮助她辨识身体信号背后的情绪密码,学习安全地表达(哪怕只是对着空房间吼出来,或是在纸上乱涂),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解码过程。她肩胛下的那根铁钎,似乎在她第一次尝试描述对儿子的复杂感受(失落、担忧、强装的谅解)时,略微松动了一丝。身体的寓言,需要最耐心的倾听。
阿哲的世界,则是一个癫狂的万花筒。他的感官是内在风暴的俘虏。治疗的方向不是否定他的看见和听见,而是引导他去理解这些扭曲感知的象征意义——那是他内心焦虑、自我怀疑和对意义渴求的化身。艺术治疗成了关键的桥梁。我鼓励他不再对抗那些尖叫的色彩,而是尝试赋予它们形状和对话。例如,当沸腾的蓝色咆哮时,试着用画笔去问它:你想告诉我什么你的愤怒指向哪里将外在的感官灾难,重新转化为内在探索的工具。过程充满挑战,但他眼中偶尔闪现的一丝理解的光芒,如同风暴中微弱的灯塔。
我停下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两个病例,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在外显——一种沉默地诉诸躯体,一种狂暴地扭曲感官。人类心灵应对痛苦的方式,如此奇异,又如此悲壮。我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杯,目光落在书架角落蒙尘的画具箱上。阿哲的问题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我自己的一扇小门。多久没有纯粹为了感受而涂抹颜色了生活的调色盘,似乎只剩下专业的蓝灰、理性的米白和疲惫的深褐。一丝久违的、对纯粹感官体验的渴望,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