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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低矮的茅屋、呛人的药味和无休止的疼痛中缓慢地流淌,如同黏稠的糖浆。那个男人,沉默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他极少说话,除了必要的指令——喝药、换药、别动,便再无多言。他总在黄昏时分出去,回来时有时带回一点粗糙的粟米,有时是几把干瘪的野菜,更多时候,只有一身更深的寒气。茅屋角落的柴堆旁,永远蜷缩着一个更枯瘦的身影,裹着破得不能再破的毯子,偶尔发出一两声模糊不清的呓语,那是他口中的阿爷,一个似乎活在混沌迷雾里的老乞丐。
我的身体在剧痛的反复煎熬和那苦涩药汁的冲刷下,极其缓慢地恢复着。每一次尝试活动僵硬的肩膀,都像在对抗无形的枷锁。更多的时候,我躺在冰冷的草铺上,睁眼看着低矮的屋顶缝隙里透下的、变幻的光影。沈月柔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赵莽那毫无表情的冰冷眼神,还有那枚在绣鞋下碎裂的玉佩……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不分昼夜地啃噬着我。恨意,像一团冰冷的火焰,在胸腔深处闷烧,支撑着我从每一次濒临崩溃的剧痛中挺过来。
偶尔,在换药的间隙,当那男人粗糙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我肩颈的皮肤时,我会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劣质伤药气味掩盖的异香——清幽、冷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气息,像雪后的松针,又像深宫大殿角落袅袅的冷香。龙涎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脑海,随即又被自嘲压下。一个挣扎在泥泞里的乞丐,怎会有这种东西
这天深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惊醒。是角落里的阿爷。他枯瘦的身体在破毯下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浑浊的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别过来……别过来!殿下……快跑……火……好大的火……破碎的词语夹杂着恐惧的喘息。
守在一旁的男人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他迅速跪坐到阿爷身边,一手用力按住老人疯狂挣扎的肩膀,另一只手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同样粗糙的陶瓶,倒出一点深褐色的药膏,强行涂抹在阿爷的太阳穴和人中。
阿爷,醒醒!是我!是阿烬!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惯常的冰冷,带着一种焦灼的低沉,没有火!你看,没有火!我们在家里,很安全!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试图将那陷入疯狂呓语的老人拉回现实。
烬儿老人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着,失焦的目光艰难地落在男人脸上,布满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烬儿……殿下……他们还追着……好多血……都死了……都死了啊……他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男人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男人紧抿着唇,下颌绷成一道冷硬的线。他没有挣脱,任由老人抓着,只是更用力地将那颤抖不止的瘦小身躯搂进怀里,用自己宽阔的背脊挡住老人惊恐望向虚空的视线。他笨拙地、一下下拍着老人的后背,像哄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
过去了,阿爷,都过去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仿佛在说服老人,也在说服自己,都过去了。睡吧,我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