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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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时,电话铃突然响起。学生在那头兴奋地说,她主编的教材通过了教育部审核。放下电话,她看见陆承川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刚泡好的碧螺春。妈说今晚包饺子,猪肉三鲜馅的。他走过来替她披上开衫,毛衣针脚间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小满,你看窗外。
漫天的银杏叶正纷纷扬扬落下,像场金色的雪。楼下传来儿女的笑声,小女儿举着片完整的银杏叶往家跑,喊着要送给妈妈做书签。林小满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脸——眼角有了细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她忽然明白,所谓重生,从来不是改写命运的魔法,而是把曾经折断的翅膀重新缝补,带着记忆里的痛与悟,一步步走到当初不敢想象的远方。就像此刻握在手里的茶杯,温度透过瓷壁传来,实实在在,真真切切——这一次,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夜风掀起窗帘,带来晚樱的香气。林小满翻开新的备课本,笔尖在纸上落下第一行字:极限存在的充要条件......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把整条路照得透亮,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混着谁家飘出的菜香——这人间烟火,终是被她牢牢握在了手里。
2010年霜降那天,林小满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的补丁是她下乡第二年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得能看见当年在煤油灯下眯眼的影子。陆承川倚在门框上擦眼镜,镜片反光里映着她把蓝布衫往行李箱里叠的动作:要不要叫承明开车送咱们山路不好走。
坐大巴吧。她指尖划过布衫袖口的焦痕——那是1976年冬夜复习时被煤油灯燎的,当年我们知青都是坐拖拉机去的,晃荡三个小时才到公社。行李箱拉链合上的瞬间,她听见客厅里的老座钟敲了九下,声音和北大老图书馆的钟摆很像,只是多了些岁月的沙哑。
大巴车驶进县道时刚过午。林小满贴着车窗看路边的杨树,树干比记忆里粗了两倍,枝叶却还是深秋的金黄。陆承川把保温杯往她手里塞,水温隔着毛线手套传来,像极了那年未名湖畔他递来的军用水壶。前面该转弯了。她忽然指着前方的石拱桥,桥栏上的青苔比以前更密,却没了当年赵建军刻下的到此一游——那行歪扭的刻痕,上一世她曾用指甲抠了整整一夜。
公社大院改成了民宿。老板娘系着花围裙迎出来,看见林小满腕上的玉镯眼睛一亮:这位阿姨看着面善,是不是以前来过咱们青河村院子里的磨盘还在,却成了花盆架,种着开得正盛的菊花。陆承川替她拎着行李箱往客房走,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和当年他在北大礼堂做报告时的脚步声重叠——都是不疾不徐,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
傍晚去村口散步时,夕阳把稻田染成金红色。林小满踩着田埂走,鞋底避开凸起的土块,却还是想起1976年冬夜,赵建军扛着砖坯从窑洞里钻出来的样子。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她忽然看见田埂那头走来个驼背的老人,蓝布衫洗得发灰,裤脚沾着泥,手里牵着个蹦跳的小女孩——像极了上一世的自己,只是怀里没抱着摔进雪地里的窝头筐。
奶奶,那边有蝴蝶!小女孩的声音惊飞了几只麻雀。林小满看着老人抬头,皱纹深如刀刻的脸突然僵住——是赵建军。他比记忆里矮了半个头,背驼得厉害,左眼下方多了道疤,像是被什么硬物砸过。四目相对时,他张了张嘴,却被身后追来的女人扯住衣领:老不死的,喊你回家喂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