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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落地窗前,一个身段窈窕如柳的女子,静静地伫立着。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面料泛着幽暗的光泽,将她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高贵而内敛。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着脸,望着窗外被秋风吹得漫天飞舞、如同金色蝶群的梧桐落叶。她耳垂上一对莹润饱满的东珠耳坠,随着她极其细微的呼吸,在鬓边轻轻晃动,偶尔捕捉到壁炉里跳跃的微弱火光,便折射出一星转瞬即逝的璀璨。
男人终于将青瓷枕完全包裹妥当,放入一个同样考究的锦盒中,盖上盒盖,发出轻微的嗒声。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锦盒,步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皮鞋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空洞的回响。门被拉开,又轻轻关上,咔哒一声轻响,像一把锁,关住了一声无声的沉重叹息,也关住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暖意。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窗边的女子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依旧美丽,却像一尊完美的瓷器,强装的平静下,是无法掩饰的哀伤与疲惫,眼波深处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她走到红木桌案前,目光落在那个暗金色的锦盒上。沉默片刻,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打开了盒盖。
月白的青瓷枕在锦缎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清冷孤寂。她没有看枕面,指尖直接探向枕底,灵巧而熟稔地在那些繁复的缠枝莲纹间摸索着。她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很快,指尖在某一道极其隐秘、几乎与莲纹本身融为一体的细长缝隙边缘停住。用指甲轻轻一挑,竟从中抽出了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米白色纸条。
纸条上,是密密麻麻、工整到令人心悸的蝇头小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心力镌刻上去的密码。她的目光在那些小字上飞快地扫过,眼神复杂难辨,有决绝,有痛楚,也有一丝释然。接着,她拿起桌上那盏黄铜底座、玻璃灯罩的老式油灯,熟练地旋开灯罩。昏黄摇曳的火苗立刻暴露在空气中,不安分地跳动着。她将纸条的一角,稳稳地凑近了那跳跃的火焰。
嗤啦——
微弱的火舌瞬间舔舐上纸角,贪婪地向上蔓延。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亮了她苍白的面颊,也清晰地映出她眼角那颗终于滑落下来的、晶莹的泪珠。泪珠滚过细腻的皮肤,留下湿亮的痕迹。火光还照亮了她旗袍立领边缘不经意露出的一小段雪白颈项——那里,赫然纹着一朵小巧而精致的缠枝莲!墨色的线条流畅生动,与青瓷枕面上的纹饰如出一辙,如同一个隐秘的身份烙印,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纸条迅速蜷曲、焦黑,化作一小撮灰烬,飘落在桌案上。空气中弥漫开纸张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夜巴黎香水气息,构成一种奇特而忧伤的挽歌。
阿默,该吃药了。护士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拧开了时空的锁扣,将他从那弥漫着油墨、硝烟、香水、焦糊味与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别绪的民国时空,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陈默猛地一颤,茫然地眨了眨眼,视野从模糊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正僵硬地坐在1998年秋日疗养院那张铺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床单的铁架床上。腿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而那只月白的青瓷枕,正安稳地、冰冷地躺在他的腿上,像一个沉睡的古老灵魂。窗外,是真实而喧闹的现代世界——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已被秋风染成一片片耀眼的金黄,在午后斜射的阳光照耀下,如同铺满了碎金的地毯,闪闪发光。汽车的鸣笛声、远处工地的施工声隐隐传来。他是半年前住进这里的。一场开颅手术,成功地切除了压迫神经的脑部胶质瘤,但代价是,他的记忆仿佛一面被重物狠狠砸碎的镜子,碎片散落一地,难以拼凑完整。他常常对着熟悉的人叫错名字,忘记重要的约定,或者在不该遗忘的角落出现大片令人心慌的空白。他像一个在记忆迷宫中走失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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