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玉米披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略群小说luequn.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最后一行诊断日期:四个月前,正好是妹妹晒包的日子。
1.
灵堂里,太安静了。只有香烛燃烧时细碎的噼啪声,还有外面雨丝敲打棚顶的单调节奏,咚,咚,咚。空气又闷又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浓得化不开的劣质香烛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这是城市最廉价的那种公共吊唁厅,墙壁粉刷得惨白,日光灯管挂在头顶,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没血色。
我躺在那儿,方匣子里头那个木质的盒子,是我这趟单程旅行的终点站。终于不用疼了,意识轻飘飘浮在上空,冷眼瞧着。这场景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没有嚎啕,没有撕裂般的不舍哭喊,连刻意装出来的压抑啜泣都稀稀拉拉。几个稀疏的亲戚在门口小声客套几句,就匆匆离去。黑压压的一小堆人聚在角落,是我那点可怜的同事——大多是新面孔,气氛尴尬得像块冰。
哎哟,小王他……还这么年轻,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哪……一个半秃的男人含含糊糊地叹着,那调子干瘪得厉害,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瞄向手腕上的表。旁边几个人跟着点头,眼神空洞地四处飘。人情冷暖,我躺在这儿,反倒看得最分明。
母亲就在离我不远的账台旁坐着。她似乎和那张磨损斑驳的木桌黏在了一起。昏暗光线下,她那张被岁月和愁苦蚀刻得有些松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间皱着两道深壑。她干枯的手指死死按着一本硬壳记账簿,另一只手攥着支细杆铅笔,笔尖在纸页上刮出沙沙的声响,刺耳得要命,一遍遍敲打着漂浮在空中的我。她在算账,算得无比精细。每一个正字都拖得很长,每一次加总都要反复验算好几遍,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像是念着无人听得懂的咒语:花圈……三百五……骨灰盒定金八百八……公墓那块地皮听说下个月又要涨……真是……死都死得不是时候……那声音碎碎的,飘进我耳朵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被割了肉的钝痛,钝刀子割肉的那种疼。
2.
林薇,我的妹妹,站在遗像旁边。照片里我笑得有点僵硬,是我生病前几个月公司团建拍的。她穿着那件特意买来的黑色呢子裙,剪裁挺讲究,衬得腰细腿长,价格估计顶我半个月工资。可眼下这身黑,倒像是件碍眼的戏服。她低着头,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拨弄着手机屏幕,指尖那抹新涂不久的猩红甲油,在惨淡的灯光下亮得刺目,像一点点凝固的血。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对灵堂里滞留不散的烟味、还有那若有若无……属于死亡的独特甜腥气,显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吊唁的高峰似乎是过去了外面雨声好像变大了些,砸在防雨布棚顶上,节奏更密集了点,哗啦啦地。一股穿堂风吹进来,卷着湿冷的水汽,吹得白色的幡幔和挽联哗啦作响。林薇猛地吸了下鼻子,手伸进随身的链条小包里摸索着。一个扁平的、带着清晰Logo的化妆镜被她啪地一声打开,冷光照在她精致的脸上。小巧的粉饼盒、带着细闪的刷子轮番上场,她在眼角、鼻翼小心翼翼地扑着粉,动作轻巧又熟练。最后,对着镜子抿了抿那张饱满的唇瓣,又取出一管亮晶晶的唇釉,仔细地沿着唇线描画。
阿薇,母亲的声音低沉地响起,那记账的沙沙声总算停了。她把铅笔啪地按在账本上,转过头,眼睛却像蒙了一层灰翳,空洞地扫过我的遗像,定在林薇脸上,你这口红……颜色是不是太亮了点外头人看着,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