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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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川箭板古镇匍匐在龙溪河畔,如同一条濒死的巨兽。雾霭常年不散,沉甸甸压在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上,将朽木与青苔的气息揉成一股阴湿的霉味,钻进苏青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里。她斜倚在归去来客栈吱呀作响的窗边,指尖死死抠着窗棂,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又一阵剧咳从胸腔深处撕裂而出,她猛地弓身,素白手帕掩住口鼻,再摊开时,一抹刺目的猩红在棉布上洇开,像一朵开在死亡土壤上的毒蕈。
咳声在死寂的古镇里荡出空洞的回响。河对岸歪斜的吊脚楼窗口,几道影子倏地缩回黑暗深处。自她三日前咳着血踏进这一脚踏三县的诡异之地,镇民的目光就如附骨之疽——探究、畏惧,又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审视。他们行走在溜光乌亮的青石板上,脚步轻得像猫,呼吸绵长得近乎停滞。唯有她,这具被城市毒雾和基因里带来的缺陷蛀空的肺,像个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撕扯着古镇令人窒息的宁静。
咳咳……药……
苏青黛喘息稍定,抖着手摸向桌上那个粗糙的陶罐。罐里是昨日用最后一点钱,向客栈后院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跛脚老掌柜求来的川贝母。几枚拇指尖大小、类圆锥形的鳞茎,表面类白,外层两瓣鳞叶大小悬殊,紧紧相抱,形成所谓怀中抱月之态——松贝,川贝母中的上品。她捻起一枚,放入口中慢慢含化。微苦,而后是奇异的甘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清凉感顺着咽喉滑下,暂时抚平了气管里灼烧般的痉挛。这点凉意是她逃离那座被长生集团霓虹招牌点亮的钢铁丛林,钻入大巴蜀地莽莽群山的唯一指望。
夜幕彻底吞噬了龙溪河。河水在窗下流淌,声音被浓雾滤得模糊不清,时断时续,仿佛某种巨大生物沉睡中的呓语。苏青黛昏沉躺下,肺腑间的滞涩感并未因贝母的清凉而完全消退,反而沉淀成一种更深沉的淤堵。意识模糊之际,她仿佛坠入冰冷的水底。幽暗的光线中,巨大的阴影悬浮——那不是鱼,是棺!漆黑的棺木被粗大的锁链捆缚,沉在河床深处,随水波缓缓起伏,如同沉睡的巨兽。棺椁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珍珠般圆润的贝类,开合翕动,吞吐着水流的微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呼唤,混着河水的冰冷,直接灌入她灼痛的肺腑:归来……肺母……归来……
她惊喘着坐起,冷汗浸透单衣,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夜雾和死寂。掌心,昨夜含化的松贝位置,皮肤下竟隐隐浮现出一个极淡的、新月形的青痕,如同贝母鳞叶拥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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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的箭板镇并未因天光而显得温暖。苏青黛裹紧单薄的衣衫,踏着湿滑的青石板走向那座令她莫名心悸的禹王宫遗址。咳意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越靠近那片断壁残垣,一种奇特的感受越发清晰——肺腑间那团日夜焚烧的炭火,竟被一种无形的、温润的力量悄然包裹、安抚。呼吸,从未如此顺畅,尽管每一次吸气仍带着龙溪河特有的水腥与朽木气息。
禹王宫仅余残骸。巨大的石柱突兀地耸立在荒草丛中,灰白色的石英质细岩沙在昏沉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石柱一共四根,呈一种绝非装饰的古怪阵列排布,柱身光滑异常,刻满了早已被风霜磨蚀大半的螺旋状纹路。几个学者模样的人正围着石柱激烈争论,指间夹着的烟蒂在潮湿空气中明灭。
……风水阵防御工事毫无实用价值!看看这石英岩的材质,运输成本就够建半座庙了!明朝县志只字未提,简直凭空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