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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一眼看穿我的心思,笑着拉住我,走到堂屋东南边的脸盆架前。她用那双肉肉的、软软的手,轻轻握住我小小的手掌,在脸盆里细细搓洗。
晚饭时,姑奶往我碗里添了三块糖醋排骨。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响。窗外,月亮正爬上东边的屋脊,像姑奶揉面时撒在案板上的一团银粉。而我的手掌心,此刻干干净净,却又像揣着一团温水,连指缝里都浸着茉莉的香。
当最后一块排骨落肚时,姑奶忽然伸手替我擦掉嘴角的酱汁。她的指尖带着面香,轻轻划过皮肤时,我忽然明白——原来有些心事,根本不用开口。就像掌纹里的月光,早就被最温暖的手,一点点揉进了岁月里。
清晨浸着槐花香,妈妈的帆布包靠在门框上,提手处的红绳随她动作轻晃。她蹲下身替我扣好书包带,蓝布衫袖口露出腕间银镯子,那是外婆留下的老物件,晃出细碎的光。在姑奶家听大爷和姑姑们的话。她指尖划过我衣领,带着昨夜缝补时的线香,想妈了就给外公家写信。我望着她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昨夜她在油灯下改作业的侧脸——皱纹里盛着江淮县的月光。
校园角落的泡桐树正簌簌落着白花,小姑的二八自行车斜倚在斑驳的树干旁。墨绿色车筐里,放着那草绿色的书包。
中午别乱跑。她伸手捏了捏我书包带,帆布边缘被磨得微微发白。袖口沾着没洗净的颜料,在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泽。赵老师今天讲除法,好好听。话音未落,一阵风掠过,她齐耳的短发轻轻扬起,细碎的阳光透过发丝,在她鼻尖、脸颊织出跳动的金斑。
数学课时,赵老师抱着作业本进来。她的蓝布衫洗得发白,像朵褪了色的牵牛花,眼镜滑到鼻尖:今天咱们用小棒摆算式。粉笔在黑板敲出轻响,她转身时,后颈的白发扫过衣领,像落在浓茶里的雪。我盯着她弯曲的脊背,忽然觉得那弧度像姑奶盛汤的木勺,总能把难懂的知识搅成甜汤。
因为进度不同,每天放学后,办公室的灯总会亮很久。赵老师用红笔在我错题旁画圈:鸡兔同笼就像分包子,先给每只动物分两条腿。她的保温杯冒着热气,飘出茉莉花茶的香。李老师则从抽屉摸出水果糖:默写错的'燕'字,底下四点像不像小燕子的尾巴玻璃罐在夕阳下折射光斑,落在她们批改作业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金。
听写比赛那天,姑奶系着新围裙来了,衣襟别着我叠的纸花。咱小乖聪明着呢。她攥着我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我虎口,像老槐树的年轮。考场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我低头看见卷子上的红印章,红得像姑奶腌的酸梅,忽然就不慌了。
颁奖时,姑奶站在树下挥手,围裙带子在风里飘。李老师替我挂奖状,瞧瞧,这字比我写的还周正。她袖口的粉笔灰落在我手背上,像春天的杨絮。傍晚回家,姑奶炒了鸡蛋饭,米粒裹着蛋液金黄发亮。小姑指着墙上的奖状笑,窗外的泡桐花轻轻落进院子,像谁撒了把星星。那些藏在皱纹里的期待,夹在粉笔灰里的温暖,此刻都化作碗里的饭香,一口口吃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