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泥阳台的沉默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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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开《堂吉诃德》,在母亲的批注页夹入书签。骑士举矛的插画旁,父亲用铅笔描了个齿轮,齿轮缝隙里长着株小草——原来父亲早看见他画的“水泥地发芽图”,就像他早看见父亲藏在工具箱里的《二十四史》残卷。夜风卷着水泥厂的轰鸣涌进窗户,陈默之在数学草稿本写下:“父之沉默是水泥砌的墙,母之糖粒是墙上的窗,而我要让穿过窗的光,让墙缝里长出带刺的花。”
晨光初现时,《堂吉诃德》里掉出张车票——1997年凤台到北京的硬座票,乘客栏写着“陈秀芳”。车票背面是母亲的字迹:“若骑士必须踏上征途,愿你既有劈风的剑,也有裹腹的粮。”陈默之忽然想起母亲说过,那年她收到北京新闻系的录取通知书,却在父亲的工具箱里发现了他藏的“留城申请书”。
早餐桌上,父亲往他书包里塞了个热包子,油渍在牛皮纸上晕开。“厂里来了个文物修复的教授,”父亲假装低头啃窝头,耳朵却红得透亮,“说需要懂古籍的年轻人,得会看……”他忽然咳嗽起来,没说完的话掉进碗里的粥汤,却在陈默之抬头时,看见他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是当年县中历史竞赛的奖牌穗子。
路过水泥厂时,父亲正在给水泥袋贴标签,工装后背洇着汗渍。看见陈默之,他忽然转身指向远处:“你看那片空地,听说要建‘工业遗址博物馆’,说不定用得上你那些……县志。”他的指尖沾着水泥粉,却在说“县志”时,语气轻得像片羽毛。
实验楼前的老槐树上,新添的红丝带在晨风中晃荡,其中一条写着:“致在水泥地上种诗的人——你的每道裂缝,都是光的入口。”陈默之摸出古钱币,“守心”二字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像父亲工具箱里的糨糊,像母亲糖纸的脆响,像自已草稿本上的墨痕——原来所有未说出口的爱,都藏在水泥与糖粒之间,藏在摔碎又粘补的书页里,藏在两代人别扭的转身与回望中。
早读课上,阳光爬记黑板,陈默之在数学错题本里夹了张字条,画着发芽的水泥块,裂缝里的叶子写着“史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水泥厂机器的轰鸣,像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刻进晨光里——那些被摔碎的理想,被藏起的热爱,终将在时光的糨糊里重新粘合,在现实的裂缝里长出新的枝桠,让每个“陈默之”,每个“陈建国”,都能在水泥地上,看见属于自已的星空。
当第一缕秋风掀起老槐树的叶子,陈默之听见父亲在电话里说:“喂?是文物修复中心吗?我儿子懂县志,他……”话音未落,却听见母亲在旁轻笑:“你啊,就不能直接说‘我儿子爱历史’?”
窗外的阳光里,水泥粉与糖粒通时落在地上,混着古钱币的铜锈味,混着《堂吉诃德》的霉味,混着葱油饼的香——这是属于他们的味道,是现实与理想交织的味道,是两代人在裂缝里种下的、不会弯腰的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