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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身是整段阴沉木掏的,黑得发乌,吸尽了堂子里本就微弱的光。鼓面紧绷着,颜色是一种浸透了岁月和人油的、沉郁的暗黄。灯光下,能看清上面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交织的肌理纹路——那是人皮被撑到极致后留下的印记。指腹轻轻拂过,一种冰冷滑腻、带着微弱弹性的触感直透骨髓,仿佛摸到的不是鼓皮,而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某个活物的背脊。每次碰到它,后槽牙都会不自觉地发酸,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阿鼓,大傩公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又干又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从神案那边的阴影里传来,心要定,神要凝。这鼓,通着阴阳,连着鬼神。敲下去,就不是你自个儿在敲,是请祖宗英灵附了你的手,借了你的力!懂么
我喉咙发紧,含混地嗯了一声,目光死死钉在鼓面那非人的纹理上,不敢看神案后头那个裹在宽大黑袍里的佝偻身影。他就像一截深埋地底、吸饱了阴气的枯树根,盘踞在傩神狰狞的面具之下,浑浊的眼珠偶尔从帽檐的阴影里透出一点粘稠的光,比这堂子里任何一幅傩面都更让人心底发毛。
咚!
第一槌下去,声音并不洪亮,反而沉闷得像是敲在了一口巨大的、灌满淤泥的棺材上。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震感顺着槌柄猛地窜上手臂,激得我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鼓面微微凹陷,随即反弹,那暗黄的皮膜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堂子里死寂无声。只有鼓声沉闷的回响,撞在四壁悬挂的傩面上,那些木雕的凶神恶煞似乎都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光。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
咚!咚咚!咚——!
鼓点渐渐连成一片,单调,沉重,带着一种驱赶邪祟的蛮横力量。我机械地挥动着手臂,每一次槌头砸落,那股冰冷的反震就加重一分,手臂越来越沉,越来越僵,仿佛血液都要被冻住。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里,刺得生疼,我却不敢抬手去擦。大傩公就坐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那两点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地钉在我的后背上,穿透皮肉,钉在骨头上。
时间在沉闷的鼓点和无边的死寂中被拉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堂子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