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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山在维多利亚港的游轮上签署千万订单时,铜钥匙突然在西装内袋发烫。四十八岁的制衣厂老板松开镀金派克笔,看见1984年纽约分厂奠基时的红绸正在海风中幻化成母亲染血的被面。
林总,急电！秘书阿琳捧着摩托罗拉手机疾步走来。这个梳着包菜头的潮汕姑娘,右耳戴着与1948年牛车铜铃同款的老银耳坠——昨夜清点样衣时,他鬼使神差将传家宝赠予了这个入职三月的实习生。
纽约分厂火灾...养母病危...粤语与皖南乡音在听筒里交错撕扯。远山扶住船舷的仿古围栏,突然看见1979年熔化的缝纫机齿轮正在浪尖翻滚,那些曾吞噬过上海女工手指的钢齿,此刻正咀嚼着曼哈顿仓库的丝绸残片。
签约酒会的香槟塔突然倾倒。远山踉跄着退向船舱,金丝楠木雕的故乡山水图在眼前旋转——这是他用三十匹蜀锦从苏富比拍回的乡愁。画中采药人背负的竹篓裂开缝隙,三片银杏叶正飘向维多利亚港的霓虹,其中一片印着村支书歪扭的钢笔字：祖宅下月拆迁。
林生！日籍客商山田用生硬粤语惊呼。众人围拢时,只见这个称霸香江制衣业的衬衫大王,正跪在地上拼凑泛黄信笺的碎片。来自皖南的航空信里夹着半片风干银杏叶,叶脉纹路与纽约火灾现场平面图完美重合。
暴雨突降的午夜,远山独坐太平山顶的办公室。保险柜里锁着历年慈善证书,烫金封皮在闪电中泛着冷光。1983年捐建的小学剪彩照片突然渗出溪水,照片里戴红领巾的孩子们正用1948年的粗瓷碗舀水喝。他伸手触碰玻璃相框,却摸到养母临终前打翻的药碗,褐色的汁液在仿古地毯上蜿蜒成青龙山脉的等高线。
山儿...熨衣台的蒸汽里浮出母亲年轻的脸。远山抓起意大利定制西装疯狂按压熨斗按钮,蒸汽雾中1971年广州倒卖布票的黑市、1979年偷渡香港的渔船、1985年纽约时装周的镁光灯交替闪现。当熨斗灼穿真丝面料时,他看见童年药圃里的三七正在火中开花,鲜红的花瓣飘进拆迁通知的公函印章。
黎明时分,秘书发现老板蜷缩在檀木雕的故乡里沉睡,手中攥着烧焦的银杏叶与铜钥匙。仿古山水画的瀑布位置,纽约分厂的消防报告正缓缓浮现：...起火源疑似老式熨斗,与香港总厂1958年购入的德国蒸汽设备零件高度相似...
第六章
铜锈蚀（1997年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