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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散场,人群像退潮的水哗啦啦散去。月光白惨惨地铺在地上,照得土路像条僵死的蛇。陈建军没走,拉着我躲到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黑影里。
招娣,他喘着气,把我按在粗糙的树干上,力气大得吓人,跟我好,行不等我回城,就接你走!离开这土坷垃地,咱去城里!他的嘴唇滚烫,带着烟味儿和汗味儿,不由分说地压下来。
我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后背被粗糙的树皮硌得生疼。他的嘴在我脸上脖子上乱拱,像头饿急了的猪崽在拱食槽。那股蛮劲儿,和他平时斯文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
别…别这样……我使劲推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可他像座山,纹丝不动。一股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劲儿从脚底板冲上来,我身子一软,推搡的手没了力气。黑暗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我的心跳,撞得我耳膜疼。城里离开这鬼地方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混沌的脑子。
爹娘盯我盯得更紧了,像防贼。李国强家送来的点心匣子堆在堂屋桌上,红艳艳的包装纸刺得我眼疼。爹娘逼着我给李国强纳鞋底,一针一线,纳得我手指头生疼,心里更憋屈得像塞了团湿棉花。
我只能偷偷摸摸。打猪草时,在河滩的芦苇丛后面;起夜时,在茅房后头的柴火垛阴影里。陈建军总能找到我。他塞给我一本卷了边的旧书,封皮都磨毛了。
《青春之歌》讲啥的我翻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像看天书。
讲反抗!讲自由恋爱!他眼睛发亮,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招娣,咱俩就是书里写的!你看林道静!他指着书皮上那个齐耳短发的姑娘。
自由恋爱这词儿烫得我手心发麻。反抗我敢反抗爹娘的鞋底子吗可看着他亮得吓人的眼睛,听着他嘴里那些新鲜词儿,像爱情、灵魂伴侣,我的心又飘起来了,像被风吹上天的破口袋,晕晕乎乎的。他凑近我耳朵,热烘烘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等我,招娣,等我回城安顿好,就来接你!咱去住楼房,有自来水,有电灯!他的嘴唇贴上来,带着一股廉价烟丝的苦味。我闭上眼,脑子里是他说的电灯,明晃晃的,亮得刺眼,把家里那盏昏暗的煤油灯甩得老远。
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像个冰冷的银盘挂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我被他半拖半抱地弄到生产队废弃的破仓房里。干草堆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儿,呛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