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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招娣,生在泥巴地里,长在土坷垃堆里。爹娘就图个儿子,可惜命里没有,我这招娣也白叫了。十八岁一过,爹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能换钱的肥肉。
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磕得门框邦邦响。老李家那头牛,壮实!他家小子国强,肯出三转一响。他吐出一口浓烟,熏得眯起眼。
娘在灶台边搅着猪食,头也不抬: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再加个收音机啧啧,老李家这回出血本了。她手里的搅食棍子搅得更起劲了,稀里哗啦的,闺女,你听见没
我心里一咯噔。李国强那个黑塔似的汉子壮是真壮,像头闷声犁地的老黄牛。可他那双眼睛,看人时直勾勾的,总让我想起家里那头被捆住蹄子待宰的猪,木然,又有点吓人。
我不嫁!我梗着脖子冲爹娘吼,声音劈了叉,李国强他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周全!跟他过,不如跟猪圈里的老母猪过!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又硬被我憋回去。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物件,能换回叮当响的彩礼,能换回弟弟将来娶媳妇的本钱,这就够了。
放你娘的屁!爹猛地站起来,烟杆差点戳到我脸上,三转一响!你值这个价再敢犟,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死死咬着嘴唇,一股铁锈味儿在嘴里散开。跑能跑哪儿去介绍信、粮票,哪一样能离得开大队那张红戳子离了这村,我寸步难行。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冻得我浑身发僵。我的命,真不如圈里那头过年就能宰了吃肉的猪。
麦子黄了梢,空气里都是燥热和麦芒的味儿。大队部那破喇叭突然滋啦滋啦响起来: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调调儿喊了好些年,早就没人当回事了。可这次,真来了几个城里学生。其中一个,叫陈建军。
他跟我们村那些后生不一样。白净,瘦高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扣子一直系到下巴底下。不像干活的,倒像画报上走下来的人。他站在打谷场边上,手里捧本书,阳光落在他身上,晃眼。
同志,能借个碗喝口水吗他走到我家院门口,声音清清亮亮,像山涧里淌过的水。他冲我笑,一口牙白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