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3/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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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林书朗彻底变了。他不再仅仅是沉默和疏离,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厚重得化不开的阴霾。眼神时常失焦,带着一种神经质的警惕和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永远迷失在了某个黑暗的角落。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书房里的灯常常亮到天色发白。偶尔,我能听到紧闭的门后传来压抑的低吼,或是东西被狠狠扫落在地的刺耳破碎声。
他开始频繁地去看心理医生,床头柜上悄然增多的药瓶像沉默的守卫。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成了他试图维系表面平静的救命稻草,却也一点点蚕食着他原本锐利的神采,给他眼底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
我知道风暴的中心是江清婉,也知道那个日子临近了——他哥哥林书宸的忌日。那片吞噬了他兄长生命、也吞噬了他半条魂灵的海。
江清婉终究还是去了那片海。那片铭刻着最深爱与最绝望的海。她穿着初见林书宸时的那条素白长裙,避开了林家严防死守的保镖,在冰冷而灰暗的黎明时分,像一缕无依的游魂,一步步走向大海深处。她留下的唯一东西,是一封简短得令人心碎的遗书,端端正正地放在林书宸冰冷的墓碑前,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书宸,我来陪你了。
消息传来时,林书朗正在公司主持一个至关重要的会议。王特助脸色惨白如纸,不顾一切地冲进会议室,俯身在他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那一刻,时间仿佛被冻结。林书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沉重的实木椅子,发出刺耳尖锐的噪音。他死死盯着王特助,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像离水的鱼,发不出任何音节。下一秒,他高大的身躯剧烈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头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陷入了彻底的、无边的崩溃。
被紧急送回家后,他时而歇斯底里地嘶吼,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砸碎目之所及的一切——昂贵的瓷器、墙上的画作、桌上的摆设,都成了他痛苦宣泄的牺牲品;时而又陷入死寂般的沉默,蜷缩在房间最黑暗的、阳光无法抵达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片冰冷的海水彻底沉没。他拒绝进食,拒绝说话,只是不停地、梦呓般念着两个名字:哥……清婉……那声音破碎、绝望,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悔和无法救赎的罪孽感。
我守在他身边,笨拙而徒劳地试图安抚。我握着他冰凉颤抖、青筋暴起的手,一遍遍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那个黑暗的深渊里拉回一丝;我尝试用勺子喂他喝一点点温水;我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但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看我的眼神,时而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充满了茫然和不解;时而又充满了巨大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痛苦和无法言说的愧疚,仿佛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那场他亲手参与、无法挽回的悲剧现场。他会在那些短暂而痛苦的清醒间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我,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低吼:滚!都滚开!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是我啊——!然后,再次被汹涌而来的崩溃浪潮卷入更深的绝望漩涡。
心理医生来了又走,药方换了又换,药瓶里的白色药片不断更新。他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只是短暂的麻木和死寂般的平静,坏的时候则如同地狱。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精神世界那根赖以支撑的支柱,在江清婉投身大海、拥抱永恒的冰冷那一刻,已经彻底崩塌粉碎。他被确诊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重度抑郁症,伴有间歇性的精神分裂症状。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静自持、如同精密仪器的林书朗,被永远地埋葬在了那片海和他亲手造就、永无尽头的愧疚炼狱里。
日子变成了一场漫长而无望的守灵。我看着他一点点枯萎,像一棵被蛀空了根基、从内部开始腐烂的参天大树。他不再去公司,林氏庞大的商业帝国在几位元老和王特助焦头烂额的支撑下艰难运转,风雨飘摇。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个巨大而冰冷的家里,在强效药物的作用下昏睡不醒,或在药物作用消退后短暂清醒时,对着窗外那片永远不属于他的灰暗天空长久地发呆。偶尔,在那些恍惚的片刻,他会突然转过头,眼神空洞地问我:她今天来过吗我知道他问的是江清婉,那个永远不可能再出现的身影。我只能沉默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