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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回头,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去想脚踝上那仍在疯狂蔓延的冰冷和麻痒。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夜色中狂奔,穿过疯长的野草,越过锈蚀的铁丝网缺口,朝着远处公路上隐约可见的车灯光芒亡命奔逃。身后,那座巨大的、如同蹲伏巨兽般的旧樟宜医院,在惨淡的月光下沉默着,只有那些空洞的窗口,仿佛无数只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逃窜的背影。
几天后,新加坡国立大学二战历史研究办公室。
林文杰失踪了。他最后出现的地点被确认为旧樟宜医院废墟。警方在靠近医院后门的草丛里,找到了他遗落的背包。里面的录音笔和相机存储卡成了唯一能拼凑他最后经历的碎片。
录音文件经过降噪处理,那段女人的日语哭喊和哀求声变得更加清晰刺耳,充满了非人的痛苦。背景里,那金属器械的叮当碰撞声也隐约可辨。相机存储卡里只有一张照片,拍摄于地下室的水刑池前。画面中央是那顶漂浮在污水中、缠绕着湿漉漉黑发的日军军帽,清晰得令人作呕。而在照片的右下角,靠近相机镜头边缘的浑浊水面上,似乎倒映出了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大褂的扭曲身影,以及一只伸向镜头的、由蠕动菌丝构成的巨大手的轮廓。技术部门反复确认,那不是水波或污渍形成的巧合。
林文杰的同事,一位老教授,颤抖着手,翻开了林文杰遗留在办公室的、他视为护身符的研究笔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大片用深绿色墨水(或者某种难以辨识的污渍)涂抹出的、疯狂蔓延的、扭曲的霉斑图案。在霉斑的中央,几个歪歪扭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日文汉字,力透纸背:
**標本**(标本)。
老教授猛地合上笔记本,仿佛被烫到一般。他走到档案柜前,手指颤抖着抽出一份泛黄的旧档案。那是多年前从日本某旧书商处购得的,一本极其稀有的、私人印制的旧日军第7联队军医回忆录的复印件,内容讳莫如深,语焉不详。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有一张模糊不清、印刷质量极差的黑白照片。照片拍摄于某个光线昏暗的地下室,背景似乎是巨大的管道和水池。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军帽、看不清面容的日军军医,正站在手术台旁。手术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形,但被刻意拍得极其模糊。军医的右手抬起,似乎拿着某种器械,而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抬起的左手手指异常地粗大、扭曲,在模糊的影像中,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如同霉菌菌丝聚合般的怪异形态。
老教授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模糊照片上军医的手部,又猛地看向桌上摊开的、林文杰那张拍摄于水刑池前的诡异照片右下角的水中倒影。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医院地下室的黑暗深处,冰冷浑浊的水面微微晃动了一下。
一顶破旧的日军军帽缓缓沉入水底,缠绕其上的黑色长发如同有生命的水草,在污水中妖异地飘散开来。水面下,似乎有什么巨大而扭曲的东西,无声地翻了个身,搅起一片沉淀已久的、带着血腥味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