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7/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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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液室里,秀兰看着邻床家属给病人削苹果,突然说：你还记得吗你说等有钱了,带咱去迪士尼...她的声音被输液管的滴答声切断,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断了,松松地绕在留置针旁边。我想起来,那是她去年亲手编的,说戴着能保平安。等你好了,咱就去。我握住她的手,触感像晒干的丝瓜瓤,心里一阵刺痛。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泪光：好,咱一起去。
2024年除夕,秀兰在病房里包饺子,输液管缠在手腕上像条青色的蛇。医院食堂的饺子没馅...她把饺子褶捏得很整齐,像她以前给女儿做辅食时捏的饭团,等我好了,给你们包鲅鱼馅的。窗外的烟花映在她脸上,血氧仪显示85,她却笑着说今天的月亮很圆。女儿在视频里哭着要来看她,秀兰把手机转向白墙：妈妈在旅游呢,看,这是三亚的大海。她用手指在屏幕上画波浪,背景音是我从抖音下载的海浪声,挂断电话后,眼泪大颗大颗落在饺子皮上。
我走出病房,在楼梯间抽了半包烟。手机里存着秀兰的购物车截图,里面是迪士尼亲子票,过期日期是2023年12月31日。想起她收藏时的备注：等柱子休息了,带宝宝去,喉咙突然发紧。回到病房,看见她正在给女儿织围巾,毛线针在手里颤抖,像随时会掉下来。别织了,歇会儿吧。我伸手想帮她,她却摇头：快织完了,宝宝冬天就能戴了。
2025年母亲节,秀兰的病情突然恶化。我冲进ICU时,她的手在空中抓握,像在捞取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监护仪的报警声撕裂空气,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胸前的平安绳上——那是她用最后力气编的,绳子末端系着片干枯的小黄花。对不起...她的嘴唇微动,我把耳朵贴过去,听见她用气音说：别责怪自己...然后,监护仪的线条变成平直的线,像她这辈子最后一条未发送的微信。
太平间的冷柜打开时,秀兰的脸被冻得发青,却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我给她戴上那枚银戒指,发现她的手指比戒指大了一圈,空荡荡的。她的帆布包里装着本记账本,最后一页写着：靶向药太贵,别治了,留钱给宝宝上大学。字迹歪歪扭扭,有几滴泪痕晕开的痕迹。
女儿在遗物里发现个铁皮箱,里面装满了鞋垫。每双鞋垫里都夹着纸条,记录着日期和事件：2018.1.5
他给我回了个'哦'
2022.8.12
他帮我递了杯水。最新的鞋垫上绣着我爱你,针脚凌乱,布料上有块深色痕迹,分不清是泪痕还是血迹。女儿抱着鞋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站在旁边,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等咱们老了,就去海边摆个摊,吹着海风纳鞋垫。
现在,我每天守着她的鞋垫摊,在抖音开直播卖手工鞋垫。评论区总有人问：阿姨什么时候回来我举起一双绣着小黄花的鞋垫,镜头突然模糊——那是她住院前赶工做的,第37针处有个小血点,像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标点。直播间的打赏特效在屏幕上炸开,我却想起她手机里的未读消息,想起她戴着红绳的手腕,想起她看我时眼里熄灭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