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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药箱里的月光
秋分过后,山风裹着桂花香掠过青瓦屋檐。陈默合上《本草纲目》时,老座钟刚敲过九下。他起身将搪瓷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杯底沉淀的胖大海残渣像极了这些年在白杨村见过的破碎心事。
手电筒的光柱劈开夜色,他背起药箱往村西头走去。露水打湿裤脚,远处狗吠声断断续续。三婶家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晃动着女人梳头的剪影。推开门,浓重的艾草味扑面而来,三婶正往膝盖上贴膏药,见他来,慌忙用床单盖住脚踝的淤青。
又摔了陈默蹲下身,指尖触到她小腿上未愈的伤口。三婶别过脸,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睛发酸。自从男人去城里打工后,她独自守着两亩薄田,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
换药时,陈默发现她后颈有道新鲜抓痕。三婶慌忙解释是被野猫挠的,可他分明看见那爪痕呈规则的指印。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像两汪揉碎的星河。
这样的夜晚越来越多。有时是王寡妇家的孩子发烧,有时是李嫂胃疼得直不起腰。陈默的药箱里,除了感冒药退烧药,渐渐多了些治疗失眠的酸枣仁,缓解焦虑的合欢花。他记得每个留守妇女的病症,就像记得她们丈夫离家的日期。
霜降那天,陈默在卫生室熬药时,听见门外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推开门,是隔壁村的秀兰。她的嘴唇冻得发紫,羽绒服下摆结着冰碴。陈医生,我...我怀孕了。她攥着衣角,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陈默给她倒了碗姜汤。秀兰的丈夫已经三年没回过家,每月只寄来勉强够糊口的钱。她说那天村里的电工来修线路,趁着家里没人...泪水滴在粗陶碗里,荡起细小的涟漪。
陈默带她去镇上医院的那天,村口老槐树下聚着些嚼舌根的人。秀兰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鹿。检查结果出来时,她蹲在医院走廊里哭得撕心裂肺。陈默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掌心残留着她肩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