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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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第七天的暴雨如同千万匹脱缰的野马,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潮湿热浪,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拍打着落地窗。我蜷缩在沙发角落,膝盖几乎要嵌进胸口,目光死死地钉在茶几上那份被咖啡晕染的离婚协议书上。父亲潦草的签名与母亲工整的字迹,隔着斑驳的墨渍无声对峙,仿佛又重现了他们在法庭上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激烈场景。十七岁生日蛋糕上的草莓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暗红的汁液深深渗进奶油,宛如凝固的血痂,这刺眼的画面,正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生日的荒诞与悲凉。在这死寂的别墅里,唯有墙上的挂钟在机械地运转,秒针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命运无情的叩问,重重地砸在我孤独的心上。

当我抱着素描本冲进后院时,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紫藤花腐烂的甜腥,混杂着泥土特有的气息,令人几欲作呕。我用力拨开沾满水珠的藤蔓,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只莹白的毛毛虫倒挂在叶尖,半透明的表皮下,银丝般的血管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微微起伏,仿佛封存着某种神秘而古老的韵律。它的身体在雨帘中轻轻摇晃,宛如月光凝成的精灵,正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这个世界,也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能借个地方躲雨吗它的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铃轻响,尾足不安地蜷成螺旋状,我快被淋成薄纱了。再这样下去,明天你就只能对着一片湿透的影子画画啦。它故意俏皮地扭了扭身子,水珠顺着绒毛滑落,在叶片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要是我的绒毛全乱了,以后可怎么当你画里的‘最美模特’呀说不定会变成你笔下的‘落魄小可怜’呢！到时候你可要负责把我画得美美的哦。

我吓得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脑勺重重地撞上木架,疼得我眼前直冒金星。素描本啪嗒一声掉进积水里,刚刚精心绘制的铅笔画的紫藤花,瞬间晕成一团模糊的墨团。你......你会说话我声音发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残留的紫藤香气混着铁锈味,满心都是难以名状的震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毛毛虫费力地蠕动过来,每挪动一小段距离,都显得格外艰难,仿佛跋涉在无尽的征途。它的触须擦过我手背时,那种触感就像丝绸裹着夜风拂过,轻柔而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电流。人类女孩,你身上的悲伤比梅雨还冷。它突然顿住,银白色的绒毛泛起细密的涟漪,等等,你校服口袋里有片干花瓣,是上周捡的那天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天空被染成了醉人的橙红色,你穿着淡蓝色的裙子,像只迷路的小鹿般,蹲在紫藤花下,小心翼翼地把它夹进素描本,还对着花瓣说了句‘要是能永远留住就好了’。你说话时,睫毛上沾着的小水珠,就像星星在闪烁,我在枝头看得可清楚啦。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仿佛在分享一个珍藏多年、无比珍贵的秘密。

我愣住了,机械地摸出那片早已褪色的紫藤花瓣。它见状轻笑出声,尾足在叶片上轻点,如同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我就住在这棵树上,看过你太多偷偷把眼泪滴进泥土里的时刻。有一回深夜,万籁俱寂,你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把泥土都砸出了小坑。从今天起,眼泪归我管了。要是下次再哭,我就用银丝给你织个‘哭包警告’的牌子挂在脖子上。不过呀,它顿了顿,触须轻轻晃了晃,我更想把你的眼泪都变成甜甜的露珠,让它们折射出彩虹的光芒。说着,它用触须轻轻戳了戳我的指尖,像是在许下一个重于千金的承诺。

从那以后,每个黄昏都成了专属于我们的秘密花园。阿茧总会早早地在桑叶堆里等我,安静地看着我用炭笔细致地描摹它半透明的身体。当我倾诉着父母摔碎瓷碗时刺耳的声响,讲述着同学窃窃私语时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它就会用柔软的身体轻轻蹭过我的手腕,仿佛在给予我无声的力量：你知道吗月光蝶幼虫的听觉是人类的三十倍,我能听见你心跳里藏着的裂缝。不过别担心,它用触须轻轻敲了敲我的手背,我这儿有最棒的‘修补工具’——就是我的陪伴。以后你的每一声叹息,我都会把它变成快乐的音符。要是哪天你不开心了,就对着这片叶子喊三声‘阿茧救我’,不管我在哪儿,哪怕正在和最凶猛的大风搏斗,也会立刻飞奔到你身边！

某个蝉鸣震耳欲聋的午后,阿茧突然用银丝在叶片上绣出歪歪扭扭的夏字,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笨拙的深情：等我变成蝴蝶,要把你的名字绣满整片天空。它顿了顿,表皮泛起细碎的银光,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坠入了人间,其实我害怕蜕变,听说变成蝴蝶后,会忘记做毛毛虫时的触觉。不能再像这样,用身体感受你的温度,用触须触碰你的指尖......不能再这样亲密无间地挨着你,听你讲那些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一想到可能会失去这些,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比被大雨淋透还要难受。它的声音渐渐低落,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身体也微微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安都藏起来。

我放下画笔,指尖轻轻触碰它的触须,仿佛在触碰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那我把所有的温度都画进画里,等你变成蝴蝶,就每天给你讲这些故事。讲我们在紫藤架下的每一个黄昏,讲你用银丝给我绣的小图案,讲你安慰我的每一句话。我还要把我们的故事写成厚厚的一本书,这样,就算时间的洪流再汹涌,我们的回忆也永远不会褪色。等你变成了美丽的蝴蝶,我们就一起去寻找最神奇的颜料,把这些故事画在天空中,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的美好。阿茧突然兴奋地原地翻滚起来,银丝瞬间缠成一团乱麻：完蛋,心跳快得要冲破表皮了！你再这么说下去,我怕是等不到变成蝴蝶,就要因为‘心动过速’提前破茧啦！说不定会变成一只晕头转向的小蝴蝶,找不到回家见你的路呢！要是那样,你可一定要来把我找回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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