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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时隔多年,当我再次回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的脊背仍然在冷飕飕地冒着寒气。
现在正值三九严冬,我在书房里酝酿着将记忆变成一篇篇或一部部供人展读的文字。窗外阴风放荡,耳畔不时传来一阵阵野狼嚎叫般的声音,像极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三天前,中央气象台预报这里将有一场大雪降临。各路媒体纷纷跟进,对即将到来的大雪暨大雪即将造成的灾情进行了充分宣传和大肆渲染,当地政府还为此发出紧急通知,政府的相关部门也一一做好了抢险救灾的应急部署。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已经发生过不下于五次了,但是每次的结果都令人大失所望,不是天公吝啬地撒下零零星星几片雪花或几滴雨水了事,便是风吹云散、天晴日出。但愿这一次能够不负众望,预报成真。
外面天寒地冻,然而室内却温暖如春,寒冷和温暖之间仅仅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久居四季如春、舒适度最佳的环境中,寒冷、气温于我早已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寒冷、气温,它只不过是一个概念,一个数据——哪怕我曾亲身经历过,并且,当时曾经用过针扎刀割刺骨这样的词汇——哪怕我在翻检有关寒冷的记忆时这些词汇犹在。但是随着时过境迁,那种真切的切身感受,也即苦与痛的感觉不再,寒冷便仅仅停留在字面上,变成了一个寒冷的词汇、一种释义,而非一种与人的感知密切相关的、令人思之即恐的伤与痛的感觉。
我放下鼠标,猛掐了几下自己的大腿,发现还有疼痛。那么,是什么让我的心灵变得这样的麻木的呢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细细梳理一下过往的往事,一件件犹如隔岸的花影。当年刻意刻进记忆里的画面由于时间的久远和感觉的不再再也无法描绘得出。我为面对那场终生难得一见的酣畅淋漓的大雪却没有留下一鳞半爪可供玩味的东西而懊悔和遗憾。倘若当时我是一个画家,或者一位摄影家,或者一位有着闲情逸致的作家、诗人呢我想。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就可以阻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简单重复的日子磨钝我的神经和销蚀掉我身上本来就少之又少的那点文艺细胞吗
不管我是否愿意或承不承认,事实上,那时的我正日趋变得和那些与我同一个时空里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一样,日甚一日地成为我不愿意看到的成年闰土的模样。我已经变得对季节的轮回及自然的嬗变麻木不仁了。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不知不觉之中,而且还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而且还明明知道身上某些自以为十分珍贵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被消解却对此无能为力。这将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啊!好在遥远的远方已经亮起了一抹微弱的曦光,靠它支撑,我才不至于完全幻灭、彻底沉陷于冗龊之中。
但是,我却对大雪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
陈兴旺一家突然为全村老少奉上了一出可供消遣的大戏,这在百无聊赖的寒冷寂寥的冬季简直不啻一声惊雷,这正好给农闲猫冬的男男女女们的谈资又充实了新的内容。
我猜想,年轻貌美的玉英从此以后便将会像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被压在众人的舌头底下,成为全村人的舆论焦点。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故事的经过,直到讲烦了,讲腻了,讲到自己都觉得越来越不真实、没有意思了,恰巧这时候又有新的故事出现,然后,玉英才能在舆论的漩涡中被流放出来。尤其那些天性如同孔雀一样的女人。尤其他们旷日持久的臆想和猜测终于得到了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