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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傍晚的暮色像块浸了蜂蜜的纱布,我把紫砂壶放在飘窗上,看茶水在琥珀色光晕里打着旋。女儿举着蜡笔本扑过来时,发梢还带着茉莉香波的味道——她今天刚在亲子游泳课上得了奖章。
妈妈！我梦见小熊饼干长出翅膀飞走了！她用荧光笔在纸上画着螺旋曲线,金粉簌簌落在丈夫刚换上的鹅黄色衬衫上。他正弯腰给女儿编辫子,发梢扫过她脖颈的瞬间,我忽然想起那个梦——他抱着别人的孩子买糖葫芦时,衬衫第三颗纽扣上沾着草莓汁。
小时候,我就爱做梦,小时候高兴时爱做无忧无虑的梦,梦里都会呲个大牙笑咪咪的。长大我依旧会做梦。不同的是,小时候的梦是装在玻璃糖罐里的彩虹糖。七岁那年春末,外婆带我去采野花,归途在油菜花地里睡着了。梦里我躺在云朵上,蒲公英的种子扑簌簌落进我的口袋,化作会唱歌的蝴蝶。醒来时,衣兜里真的沾着白绒绒的花絮,外婆说那是仙子的信笺。那时我总把梦讲给邻居听,他们笑我小脑瓜里装着星星。
咱们今晚开个解梦会吧。我把安神茶分进三只粗陶杯,杯底沉淀着婆婆从老家寄来的金桂花。女儿立刻把蜡笔本摊成扇形：爸爸先讲！你昨天说梦见被烤箱追,是不是想吃烤鸡翅了
丈夫摘下无框眼镜,眼角的细纹被台灯镀上一层柔光。他转动着杯中的桂花,声音像被茶水浸过的棉花：我梦见回公司开周会,电梯突然变成烤箱,玻璃门‘咔’地锁死。同事们的西装开始冒烟,我抱着季度报表拼命按楼层键,但所有数字都融成了糖浆......
十四岁的暑假,我迷上了《周公解梦》。有天梦见自己站在彩虹桥上,桥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桥头却立着面目模糊的陌生人。我攥着外婆给的桃木梳,数着桥栏上七种颜色的花瓣。次日翻到桥象征人生转折的注解,莫名心慌——那时我尚不知,多年后会站在另一座桥上,把桃木梳换成婚戒。
女儿挤进我们中间,指着丈夫袖口惊呼：爸爸衣服上真的有小草莓！丈夫触电般抬手遮挡,我却看清那抹红渍是蛋糕奶油——上周同事聚餐照里,穿鹅黄连衣裙的女孩举着草莓蛋糕,奶油蹭到他袖口。
就是个梦而已。他声音轻得像撕开解梦书的页角,却把袖口翻过来展示干净的衬衫内衬。女儿把蜡笔塞进我掌心：妈妈画我的梦吧！小熊饼干开的花是粉红色的,像奶奶寄来的糖霜。我接过笔的瞬间,触到他手背未干的火焰涂鸦,烫金纹路蜿蜒成婚戒的形状。
紫砂壶在窗边发出轻微的叮,茶水已凉,杯底却凝出细碎糖霜。丈夫不知何时换了银纽扣的衬衫,第三颗扣子映着女儿蜡笔画的星。窗外樱花正落,我忽然想起母亲的话：糖霜饼要晾够时辰才会脆。
空调的蜂鸣声像一把钝刀锯着神经。我第三次从同样的梦境中惊醒——他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买糖葫芦,糖浆顺着竹签滴在他袖口,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