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7/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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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您年轻时候的选择我小心翼翼地措辞,比如,去那么艰苦的地方支援建设比如,后来拒绝那些待遇更好的工作机会,一直留在厂里还有……所有那些您引以为傲,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得到‘应有回报’的决定。
房间里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只有那台破收音机还在地上滋滋作响,像一个不合时宜的背景音。
外公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再次发怒。他只是沉默着,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那块洗得发白的补丁——那是他当年在戈壁滩工作服上留下来的,他说过,那块布见证了他最好的青春。
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他嘟囔着,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自己,那时候……国家号召,大家都那样……建设祖国嘛,应该的。
他的语气,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反而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不确定。
那一刻,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外公的愤怒,他的偏激,他对那些负面信息的轻易接收和深信不疑,或许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真的恨这个国家,或者完全否定现在的发展。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源于一种对自己一生价值的怀疑和动摇。
他那一代人,是在集体主义和奉献精神的感召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坚信自己为国家、为理想奋斗牺牲是光荣的,是有价值的。但随着时代变迁,社会评价体系变得多元化,物质财富似乎成了衡量成功更直观的标准。当他看到一些当年不如他的人,因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比如下海经商,或者去了外企）,如今过上了更优渥的生活；当他看到社会上确实存在一些不公和问题,与他年轻时被描绘的理想蓝图有差距时；当他接收到的外部信息不断放大这些差距和问题,并将其归咎于体制本身时……他内心那个坚固的价值支柱,开始松动了。
他需要不断地抨击现状,不断地强调外面说得对,或许是在潜意识里为自己寻找一种解释：不是我的选择错了,不是我的人生没有价值,而是这个环境辜负了我,欺骗了我。那些刺耳的广播,成了他宣泄内心焦虑和不安的出口,也成了他证明自己依然清醒没有被蒙蔽的工具。
想到这里,我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