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7/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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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镯碎裂的瞬间,陈秋河感觉有根线从心脏被猛地拽断,剧痛中眼前闪过无数光斑,再睁眼时,双脚已踩在灰蒙蒙的黄泉路上。两边的曼珠沙华开得正艳,血色花瓣在风中翻转,每片都映着他记忆里的碎片:奶奶熬药时的背影、老钟账册里的银杏叶、苏九娘算珠上的阴阳鱼。
老钟站在前方,中山装换成了青色官服,腰间银锁泛着微光,锁孔里渗出的光点连成北斗形状:别怕,这是黄泉路。你的生魂被七煞童子拽出了肉身。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带着地府特有的空荡,仿佛每个字都从井底传来。
远处飘来座移动的小推车,蓝布棚下坐着位穿粗布衫的老妇人,正用木勺搅动石锅,蒸汽里混着东北野山参的苦与福建桂圆的甜。陈秋河认出她是村口的孟婆婆,只是此刻她围裙上的图案变了——北方腊八粥锅与南方老火汤煲重叠,汤勺起落间,锅面浮现出无数人的面容,都是未喝孟婆汤的孤魂。
秋河来啦孟婆笑着舀起碗汤,皱纹里藏着星光,喝了这碗,就不记得前世的苦了。汤的香气里混着纸钱的焦味,陈秋河盯着她无名指根的银杏叶胎记,和奶奶、老钟一模一样,突然想起苏九娘说过,孟婆曾是奶奶的闺中密友,1998年那场雨,你奶奶在我汤摊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我改了七张生死帖。
汤勺碰撞石锅的声音里,陈秋河的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奶奶跪在井边,怀里抱着七个襁褓,每个婴儿手腕上都有银杏叶胎记。闪电划过,井里浮出七个成年男子的虚影,正是殡仪馆里那具尸体的不同年龄版本。奶奶咬破手指,在黄纸上写下陈秋河三个字,每个字都带着滴血珠,血珠落进井里,激起七圈涟漪。
她用自己的七世阳寿,换你七次重生。孟婆翻开沾满汤渍的账册,陈秋河的名字下画着七个红圈,每个圈里写着不同的生辰八字,现在阳寿尽了,债该收了。石锅里的汤突然变黑,泛着刺骨的寒意,七个穿红布衫的小孩从汤里爬出,手拉手哼着童谣,黑洞洞的眼眶对着他,哥哥喝汤,我们一起回家——
老钟突然掏出铜锁,锁孔对准孟婆的推车:大姐,别逼我动用地府令。他是来查生死簿的,阎王爷允了的。官服下露出半截纸人手臂,正是殡仪馆王富贵的模样,原来老钟早已被七煞童子附身,只是残存的一丝善念还在挣扎。
孟婆叹了口气,从账册里抽出张泛黄的契约,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陈秋河的阴阳契,只是此刻契约上的字迹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个血手印,每个手印都对应着他身上的红痣。带他去望乡台,孟婆转身搅动石锅,汤里浮现出陈秋河的肉身,七个小孩正围着胸口撕咬,他得亲眼看看,当年井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望乡台的云雾中,1998年的暴雨夜清晰如昨:奶奶跪在井边,面前摆着七个襁褓,每个婴儿都在啼哭,手腕的胎记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井里传来怒吼,北派旱龙王与南派水虺的虚影在水中缠斗,井水化作血水,淹没了奶奶的膝盖。她咬破舌尖,用血在井栏上画下曼珠沙华,将七张生死帖塞进红布衫,沉入井底的瞬间,井栏上浮现出完整的银杏叶图案。
秋河是老陈家的独苗,奶奶的哭声混着雨声,求你们把命还给他!七个婴儿同时停止啼哭,手腕的胎记渐渐淡去,唯有陈秋河的哭声格外响亮,仿佛吸收了七个兄妹的生魂。老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奶奶用‘七魂归位’术,把你的七缕残魂封进七个死胎体内,想借他们的肉身重生。没想到触怒了井龙王,引发塌方,七具肉身全埋在了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