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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老头子手巧。母亲笑着拍了拍围裙,案板上刚切好的槐花馅料散着清甜。父亲耳背,没听清她的话,却读懂了嘴角的弧度,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笑起来。橱柜玻璃映出他们重叠的身影——曾经挺拔的脊背弯成了相似的弧度,像两棵历经风雨的老树,在岁月里长成了彼此的形状。
窗外的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他们肩头洒下斑驳的银辉。这棵树是父亲回城那年亲手栽下的,如今树冠早已越过二楼的窗台。我忽然想起铁皮饼干盒里那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父亲挽着麻花辫的母亲站在树苗旁,背后是崭新的二八自行车,车筐里还放着没拆封的红绸被面。照片背面的字迹被雨水晕染过,依稀能辨认出1990年春。
来帮妈尝尝馅料。母亲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瓷勺舀起的槐花馅还冒着热气,清甜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父亲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像等待老师打分的学生:糖放得够不够你小时候最爱吃你妈包的槐花饺子。
记忆突然翻涌。幼儿园放学时,父亲总把我举过头顶,让我去够老槐树上最低的枝桠。我的小脏手扯下槐花,父亲就笑着接住,说这是月亮撒下的星星。有次暴雨折断了树枝,我哭得不肯回家,第二天醒来却发现窗台上摆着用断枝雕成的小鹿,鹿角上还缠着新鲜的槐花。
小学五年级的深秋,母亲的纺织厂效益不好,每天要加班到深夜。父亲接我放学后,就系上母亲的碎花围裙学做饭。第一次煎鸡蛋时,油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串水泡,却固执地把完整的鸡蛋盛进我的饭盒,自己吃焦黑的锅巴。后来他偷偷去邻居家拜师,半年后竟能做出喷香的槐花包子,褶皱捏得比母亲还漂亮。
初中那年母亲生病住院,父亲在病床边支起折叠床,连刮胡刀都忘了带。有天清晨我去送饭,看见他蜷在窄小的床上,灰白的胡茬间沾着母亲掉落的头发。床头柜上摆着铁皮饼干盒,里面压着张字条:等你好了,咱们再去看槐花。那是父亲用住院通知单背面写的,字迹因为手抖变得歪歪扭扭。
在想什么呢母亲的指尖点了点我的额头,带着槐花的清香。父亲已经开始擀面皮,擀面杖在他掌心滚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场景忽然与记忆重叠——二十年前的某个周末,我趴在桌上写作业,父母也是这样在厨房忙碌。那时父亲还能单手把我举过头顶,母亲的歌声会顺着面香飘满整个屋子。
下个月社区要办金婚展览,父亲突然开口,手里的擀面杖顿了顿,你妈非说要把咱们的老照片拿去。他语气里带着嗔怪,眼角却藏不住笑意。母亲瞪了他一眼:怎么,和我照相还委屈你了说着从围裙口袋掏出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当年在槐树下接住槐花时的模样。
我又悄悄回到房间,取出那珍藏的铁皮饼干盒。最底层压着张褪色的糖纸,那是父亲回城前塞给母亲的半块水果糖包装。旁边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铁丝吊坠,心形的轮廓早已变形,却依然倔强地保持着爱的形状。信笺间还夹着片干枯的槐树叶,叶脉清晰如岁月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