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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儒衫染血
暮色四合,贡院外的青砖地上,血迹未干。那是落第者咬破指尖,在皇榜上涂抹自己名字时留下的。可那些墨字早已褪色,如同被吸干了精魂的躯壳。周青城站在榜前,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名字,袖中的手攥得生疼。他的名字还在,可一道猩红的划痕斜贯而过,像被刀剖开的鱼腹。墨迹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只通体漆黑的甲虫从笔画缝隙里钻出,六足沾着腥臭的墨汁,正贪婪地啃噬纸面上残余的才气。周青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满是愤怒与惊愕。他认得这东西——噬名蛊,专食落第者的文心。
放肆！周青城大喝一声,玉簪破空,将蛊虫钉死在城字最后一勾。可衙役的暴喝随即炸响：毁损皇榜,该当何罪周青城看着簪尾震颤,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羊脂玉簪,此刻正插在写满天下读书人夙愿的黄纸上,像插进一具腐尸。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与无奈,母亲的遗物竟成了他最后的反抗工具。
剥了他的襕衫！青玉功名佩被铁尺击碎的刹那,周青城的身子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不甘。他看见了十年寒窗的走马灯——母亲典当嫁妆时,当铺柜台高得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腕。鎏金镯子滑落的声响,比他日后听过的所有圣贤道理都清脆。记忆碎片与现实中衙役的靴底重合。玉佩残片飞溅,在他眉心划开一道血痕。血流入眼时,世界变了颜色。
债主孙十三爷的锦袍下,缠绕着无数半透明的锁链。每条锁链都串着铜钱状的魂魄,最末端那枚铜钱上,赫然浮现着母亲的面容。周青城的心狠狠一揪,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香火债链……他踉跄后退,声音颤抖。原来坊间传闻是真的——阳世债主早已与阴司勾结。
说书人的三弦琴响得蹊跷,琴弦上竟凝结着冰霜。周青城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颗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近日阴司新铸的往生钱,需用怨魄作引。枯瘦老者拨弄琴弦,声音低沉而诡异,像周老夫人这般自愿抵债的慈魂,最是难得……茶汤突然泛起涟漪,周青城俯身,看见母亲在阴司织坊的身影。无数白发妇人坐在血雾缭绕的织机前,十指缠着发光丝线。她们每织一寸,身上就少一块皮肉。母亲正在拆解自己的发髻——青丝入梭,织的是孝道布。周青城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满是愧疚与悲痛。
《照胆集》可抵三千阴债。说书人突然压低声音。周青城这才发现,对方的三弦琴共鸣箱里,藏着一颗滴溜溜转动的眼珠。月光照在鎏金契书上时,周青城闻到了血腥味。人皮血笺遇月显形,朱砂字迹如百足蜈蚣爬行。最终定格成阴司织坊的全景：母亲被锁在最中央的织机上,胸口延伸出的丝线,正缝进一个华服少年的袍角。令堂自愿为赵尚书公子缝‘锦绣前程’。孙十三爷展开一方素帕,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这是信物。帕角兰草纹里,藏着母亲用血针绣的暗记——那是儿时教他的求救符号。周青城的手指紧紧攥住帕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决绝。
黑雨来得突然。周青城仰头,发现这不是雨水。无数细小的灰烬从天而降,落在皮肤上就灼出红痕。那是阴司洗怨汤的味道,他在母亲煎药时闻过。他的心中满是惊恐与愤怒。要么戴上收魂戒。孙十三爷掌心浮出一枚骨戒,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要么三日后,你会收到一盏孝道灯。雨中浮现的鬼影渐渐清晰。都是历代签下魂契的书生,如今成了收魂使。他们官袍加身,可领口露出的锁骨上,全烙着铜钱状的焦痕。周青城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玉簪突然发烫。周青城握住簪子,簪头莲花纹中,浮现出半句《照胆集》残篇——正是母亲当年偷偷绣在帕上的内容。黑雨倒映里,他的影子长出了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