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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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有个规矩,八月十五的晚上,男人不能出门。因为河边有艳鬼月下梳头,每梳一下,就得死一个人。道士说,攒够三十六条替身男魂,艳鬼才能转世为人。可今年中秋,死的却是个女人......1今天没看黄历,出门就犯口舌。不过是想帮被家暴的女人说几句公道话,谁知反倒被她老公臭骂一顿。本来么,没打起来这事儿就不算大,谁知那婆娘临走前塞了个纸条在我手心。一见那歪歪扭扭几个字,我知道自己又摊上麻烦了。“他们要杀我女儿!”2心中骂骂咧咧,我一路打听到了陈家村。爱打老婆的男人很好找,才死了妈的陈华是也。陈华有个五岁的女儿叫陈梦,村里人说起她就讳莫若深,这倒激起我几分好奇。将门口捡到的孝帕一顶,我顺顺利利摸进陈家,躲在棺材后面。等天一黑,帮忙搭灵棚的人忙不迭告辞。听他们八卦时透出的意思,中秋横死,在陈家村绝对算是个大忌讳。整个灵堂静得可怕。我猫着腰,蹑手蹑脚往外走,却听到棺材里“哧啦”一声。声音沉闷难听,像刮在耳膜上。凶死之人,棺中不宁。我心里一抖,将脑后“长留”抓在手里。刚想抬腿,有哭声隐隐传来。尖细又娇嫩,每一声都让人心中酸楚。我心一动,踮起脚来对着棺材的“醒世”缝一看——对上一双冰块般的眼睛!是陈梦!她满面泪渍,眼神已吓到呆滞,半晌对上我的眼神,只会重复一句:“我要出去!”这群狗日的,居然想活活闷死这孩子!我心一横,把“长留”咬在嘴里就开始推棺材盖儿。盖儿死沉死沉,我这块废料根本推不动。耳听院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急得四处张望,终于看到门背后竖着根长门栓。赶紧弄来门栓作杠杆,用力一撬——黑漆大棺材咧嘴一笑,缓缓推开。可无论我怎么用力,孩子如同在棺材里生了根,死活出不来。而这时,灵堂门被一脚踹开,陈华大喊:“住手!!”3“她可是天降灾星,我亲眼看到她害死了我妈!”陈华两眼冒火,冲上来就想拨开我。我操起推棺材板的门栓,一棍子当头扇去,陈华应声倒地。再操起孩子腋下,她依然拔不出来。“小伙子,你可别以为这是个普通孩子,自打五年前她娘从小河边爬回来生下她,我们村里就年年有人落水,这不,她奶奶才骂她几句,就丢了性命。”陈华爹跛着脚进来,苦口婆心:“所以,我们才请教高人,给她弹上了捆妖索,你可千万别好心办坏事。”我说孩子身上怎么横七竖八全是墨线呢,原来是被使了阴招!想起外公说过我的胎发自有神仙福佑,我拎起“长留”在棺材盖上一甩,口中大喝“破”!刹那间,陈梦从棺中飞到我怀里。陈华爹脸色一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放灾星!今儿要让你们出了这门,我老陈家就永无宁日!”说着,他亮出手中柴刀,就朝陈梦砍来。投鼠忌器,我抱着孩子连退几步。后门一开,“这边!”一个人拖住我衣袖就往侧门冲。是陈梦她妈!她鼻青脸肿,一只眼睛肿成馒头,穿一双漏洞的解放胶鞋,在前面跑得跌跌撞撞。陈华爹一声厉喝,跛脚提刀在后追。刚绕到前院,我心一沉。院子里杵着一圈儿人,个个面色不善。陈华爹一边喘气,一边拱火:“你放出灾星,要是明年中秋再有人被拉下水,这人命你赔?!”话一出,村民看我们的眼神就带了杀气。见势不对,我只好抱着陈梦又往灵堂退。4一进灵堂,陈梦像条泥鳅从我怀里钻出,躲到了棺材后面。人们越逼越紧,历数往年淹死的人,让我和陈梦给死者填命。我步步后退,不小心撞到棺材上,棺材嗡嗡作响,抖得像个帕金森。堵在前面的村民一愣,脚下一个迟疑,后面的人就刚好撞到前面人背上。“有点儿邪门啊,老太太可是横死的,该不会......”后面的人摸着鼻子就笑了:“嘿!肯定是那灾星躲棺材背后捣鬼呢,这你也怕?”陈华爹喊得更是大声:“咱们村这些年死了这么多男丁都没事,我婆娘更扯不起啥浪!”迟疑的人不好意思再迟疑,一步步将包围圈收拢,陈华爹冲在最前面,沉脸拔出柴刀一劈!冷脆一声响起,那柴刀被震得火光四射,脱手砸进墙上。棺材里,陈华娘冷脸坐起,头上被劈开一道大口子,却无半点血迹。“诈尸啦!”围在前面的人吓得涕泪横飞,哭爹喊娘往后退。被我扇晕的陈华好不容易才醒来。一睁眼,一具头裂成东非大峡谷的尸体指甲老长,正对准他的脖子!“娘!我是阿华,是你儿子呀!”尸体充耳不闻,将陈华掐举起,用力一扔,旋成了电风车。没几分钟,灵堂门口横七竖八,有的翻白眼,有的尿裤子。更多的人跪在院门外,“咚咚咚”磕头求神仙。尸体可不管这些,直着膝盖蹦过纸钱盆,专往那热闹处掐。我原本蹲在棺材下看热闹,想起小陈梦,忙把“长留”咬在口中,从棺材底下钻过去,一把将小人儿抱在怀中。“不怕啊,那鬼只咬坏人。”“咱们梦梦是好孩子,她不会咬你的。”我轻轻拍拍她的背,将她小脸捂在怀中。她呆滞的双眼慢慢回神,瘦得硌手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门口,陈华娘突然眼一睁,仰面倒在了台阶上。死里逃生的人拼命逃,最快的就是陈华爹。5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条件反射,抱着陈梦就往棺材底下躲。原来是陈梦娘趴在地上,一点点爬进来。她刚刚又被打过,一双腿只能在地下拖。举着条红围巾,她殷切看我:“等他们请了道士回来,不会放过我家小梦的,求求你,背上她赶紧走吧!”见我沉吟,她急得要哭:“他们说河里淹死的人都是小梦害的,要小梦偿命,你快带她走啊!”陈梦好像吓坏了,靠在我怀里看着她娘,眼珠子一动不动。我鼻子一酸,将孩子背起就去开侧门。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敢带走这坑爹的灾星,老子就让这贱货立刻去死!”我僵硬回头,看到陈华掐住他媳妇的脖子,一柄柴刀抖出寒光。明明是枕边人,他却将她当做谈判的筹码。叹口气,实在不想再僵持下去。我告诉他:“我是肖家村树先生的外孙,等他来了,一定会证明,小梦根本不是灾星!”他根本不信,癫狂看我:“你特么少蒙我!谁不知道树先生的女儿嫁到了外地,他孙子咋可能跑来我们这大山里!”我特么哽住了。要怎么解释我陪哥们相个亲就碰到只千年猫妖,还骗到个山顶上的女朋友?!他怕是一个烦躁就得让陈梦没妈!想了想,我和他打商量:“我把你妈弄回棺材,你就相信我的身份,一切等我外公来了再说行不?!”他将信将疑,眼神在看到我围着尸体转了三五圈,而尸体没一点反应后变得更加怀疑。见他刀下的陈梦妈一脸青紫,膝盖上磨出了两个血窟窿,我牙一咬,解下“长留”上别的小钢针就往食指戳。管他什么鬼什么邪的,有我这炎阳血,啥玩意儿都得老实了!针还没戳到呢,怀里的陈梦烦躁起来,一个扭身,将我手弹开老远。院门处,外公沉脸踏进。“一言不合就放血,你的本事都学狗肚子里去了?!”6外公翻开尸体的眼睑,又探头顶:“惊惧而死,并无异样。”陈华一听来了劲儿:“我就说我妈是被这赔钱货吓死的吧?这可是个天降灾星,她出生那天咱们村就走丢了三条人命,要不是她妈护着,我早给她溺死了!你家这混蛋小子,居然还敢将人放出来,明显就是跟我们村过不去!”外公面色一冷:“我倒是不知道,你们陈家村出了个大神探?靠你一张嘴,连人命官司都能铁口直断!既是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找我家阿明偿命吧!”“不过丑话我得说前面,往后你陈家村再有祟邪,可别找我肖某人!”说完,外公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院外涌进一大堆人,陈华爹当头就拜:“树先生,我儿子年轻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救救我陈家村。”陈华不服气,梗脖子就嚷:“爹你别听他的,我们之前请那么多次这人都不敢来,显然就是个骗子!”他爹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他那本来就青白一片的脸扇出了大坨红胀。啧啧啧,多少有些可怜。堂前教完子,他爹又开始装可怜。膝行到外公脚下,扯着裤脚就哭。哭着哭着就开始抖:“那河边梳头女,是真有古怪啊!我,我这孙女儿,她越长,就越像那邪祟!”原来,陈梦出生那天,刚好是中秋。陈华娘见儿媳妇肚子尖尖,觉得指定是个金孙,便逼着陈华爹去请住在村头的赤脚医生。陈华爹早就听说河边有女鬼梳头,专收男魂,哪里肯去?一来二去,拖到儿媳妇差点儿一尸两命才慌慌张张往外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就看到有个女人笑着招手,我恍恍惚惚往前走,直到水灌进嘴里才冻醒过来,一路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结果你猜怎么着?!”陈华爹越讲越怕,喘得满院子都听见他的粗气。“我才到家,那灾星刚好生出来,倒拎在她奶手里就冲我冷笑。”“那笑容,跟河边女鬼一模一样!”7氛围一渲染,大家都不淡定了。上了年纪的人就开始讲古,说是陈家村这二十来年,确实淹死不少男人。死者都是在河底沉三天后再飘起,死状安祥,腹大如斗却唇角微咧,仿佛极为沉醉。再加上每逢出事之时,总有懵懂幼童说是看到了漂亮姐姐在河边梳头,有好事之人便给这种死法取了个极香艳的名字,叫西施醉。见他们一边说,一边把那眼睛往小梦身上瞅,我可就不乐意了,立马找出华点:“既然你们都说了艳鬼专拉男人下水,那这回死个老婆婆又怎么说?!”陈华还想犟嘴,被他爹一个耳瓜子又扇闭上了。吃瓜群众议论嗡嗡,都为自己能参与这烧脑的剧情而骄傲自豪。陈梦妈看着我,脸上闪过感激。我仰头看外公,多少有些想嘚瑟,可外公一脸沉重,根本不看我。人群里有人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河里是死过女人的!”8二十八年前,陈家村确实淹死了一个女人。她叫月莲,是个孤女,外貌和名字一样漂亮。一开始,她被村里的盲流抢回家当老婆,也算是过了两年正经日子。后来,盲流染上了赌瘾,为了还赌债便将老婆当给别人生孩子。生个儿子收两袋米,生个赔钱货就活活掐死。过了七八年,月莲人老珠黄,生不出孩子,就卖不上价钱。于是盲流就开始打她,没轻没重的打,陈家村夜夜都能听见月莲的哀嚎。后来,盲流醉酒淹死在河中,月莲终于过了几天松快日子,又认识了外地来的卖货郎。卖货郎孤身一人,也不嫌弃她的过往,两根苦瓜组成了新的家庭。谁都以为这下算是苦尽甘来了,尤其她还挣命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没想到,货郎感染风寒,撒手人寰。月莲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到八岁,满以为自己终于能过上普普通通的小日子。谁知晴天霹雳还在后头!亲生儿子嫌弃她,说她脏!月莲心如死灰,觉得人生再无奔头。“她一时想不开,就跳进小柳河里淹死了。”他们的讲述平平淡淡,透着股子不以为然。就好像,这样的遭遇,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从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冰得我声音都凉了:“所以,她就化为河边艳鬼,专门找那好色之徒?!”9我话音刚落,院子里卷起螺旋风。树上的石榴砰砰落地,砸出满院鲜红。老陈头砰砰磕头,大哭:“我不过是摸了你两把而已,求求你别杀(我)!”他话没说完,右手逐渐抬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裹上一层石榴红。人群里炸了锅,纷纷求外公赶紧出手。也有人阴阳怪气:“树先生可是近百里最有名的道士先生,该不会,也拿这妖孽没法子吧?!”怼我可以,怼我外公那绝对不行。我张嘴就想顶,怀里小梦突然抬头:“阿姨,你为什么笑?”稚嫩的嗓音,最天真好奇的表情。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窖。老陈头抖得哆哆嗦嗦:“小梦乖,告诉爷爷,那阿姨长啥样啊?”小梦答得认真:“阿姨漂亮,眼角下还有颗红色点点儿!”“是月莲!”“就是月莲!”“月莲回来报仇了!”吃瓜群众兴奋里带着恐慌,不自觉靠到一起,似乎这样就没那么害怕。小梦突然咧嘴一笑,指着恨不得把头缩在裤裆里的几个老男人,咬字清脆:“阿姨说,她今晚就回来,带你们去河里玩儿!”这声儿一出,几个老男人噗通跪下,对着外公狂磕头。磕着磕着,洪水涛涛,裹着死鱼腥臭和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不好!冤魂夺够三十六条替身便成邪魅,到时整个村子都会片甲不留!”外公大喝一声:“老陈头,你还不说实话!”